放心吧，我的娘儿在娘心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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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在娘心上（下）

徐其白

下

年，我在村小当民办教师。在一个孟夏的晚上，我放学回家，见爹抽着旱烟，满脸心思；娘埋着头，低声哭泣。我正纳闷着，只听爹很不过意地说：“你娘又怀孕了，我劝她去打胎，她坚决不肯。”我非常意外，因为我二十岁了，姐弟四个，家境贫寒，如果再添一个……但娘怀的毕竟是她们的亲骨肉啊！于是，我冷静下来，笑着对娘说：“放心吧，我的娘，不愿去就不去。解放前，奶奶养了11个都熬过来了，何况现在。”娘说：“我知道家里穷，连你们的婚姻都耽搁了，但是……”说着，她用头撞着墙，嚎啕大哭起来。爹咬着嘴唇，泪如雨下。我理性地对爹说：“娘不情愿，你就尊重她的抉择吧！”娘转过身来拉住我的手说：“小伙啊，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条命，做掉，太丧良心啊！”我说：“娘，不要怕，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身体好好的，太阳总有照到我家门前的时候。”

从此，我经常回家。白天，爹娘上工，晚上，娘剪一些旧衣服，做着小衫、细裤。我陪着娘，在油灯下备课、改作业。偶尔抬头，发现娘的头上已经有了不少银丝，脸上写满了沧桑，40多岁，看上去就像60岁的老太婆。

第二年春，菜花飘香的时候，小弟降生了，很瘦，只有三斤半，我帮他取名叫俊峰。满月后，娘身体很虚弱，但她坚持正常出工，中途回家喂一次奶。小弟能蹒跚学步了，娘就把他带到田间地头照看。有一次，小弟不见了，吓得娘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原来小弟滚到了沟里，浑身像泥狗。幸亏水浅，否则，那是剜娘的心啊！

小妹在村小读三年级。有一天，娘叹着气跟我商量，能否让小芳停学带弟弟。娘说：“手掌手背都是肉，我也舍不得啊，但是没办法。”我说：“娘，小妹不能停学，可以边读书，边带他，我还可以抽空帮助看管。”娘含着眼泪点了点头；爹在旁边不说话，锁着眉。

于是，小芳每天都背着俊峰去上学。她上课时，我带到办公室照看；我上课时，她用树枝哄小弟在操场上画画。有时，我看到小妹拿着几朵野花儿，站在远处望着教室出神，心里总是酸酸的。到了放学，我就把俊峰抱过来，一边逗他玩，一边辅导小妹做作业。

85年，爹中年早逝，娘，更操心了。娘对我说：“小芳跟你读了5年书，很争气，当了教师。俊峰，我管不住，跟你走吧。”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娘，那年，我女儿4岁。

92年，小弟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娘很失望，也很伤心。娘要他重读，他坚定地说：“个个都出去工作，谁跟娘在一起，我很早就有打算，回家务农。”听了这话，娘更寒心，牙齿咬得“咯咯”响，拿起一把笤帚就追着打，吓得小弟拔腿就跑。

有一次回老家，娘一边切猪草，一边对我说：“俊峰真不让我省心，在家陪我种地，恐怕连成家都有问题，不如学个手艺。”

过了几天，我遵照娘的意愿，找人把俊峰送到西安，跟着家乡人后面学做水电工。

儿行千里母担忧，娘整天念叨着小弟。一天清早，东方刚露鱼肚白，娘就到了T中学，从一块破布中拿出了元钱，让我寄给俊峰。尽管我说已经给了他盘缠，她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让他省着点儿用，到了秋天卖黄豆……”

哪知到了仲秋，娘中了风，半个多月不省人事。

经过抢救，娘的病情有了好转，虽然不能下床，但她还经常用手势表明不能把她生病的事告诉俊峰，以防他没心思学徒。

俊峰聪明，能干，三年的时间，终于学成归来。他组建了建筑队，挂靠江苏摩天建工集团，工程做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娘担心的小弟婚姻，也如愿以偿。听着人们喊徐总，看着小弟拎皮包，娘竖起了大拇指，夜里做梦都笑出了声。

几年后，俊峰在县城办起了公司，主打产品是加气块。头两年效益比较好，后来，因为厂多竞争激烈，卖出去的砖，资金很难回笼，公司运行举步维艰。原来不少生意上的朋友，纷纷远离，电话不接，不回，有的甚至上门逼债，小弟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最艰难的岁月。

那时，我娘已经三次中风，住在我家。一天晚上，小弟来找我借钱，说厂里实在难以维持。我刚买房，手头较紧。我妻说：“就把女儿结婚的8万元财礼先拿给俊峰救急吧。”一会儿，我听见娘在房间里啜泣，娘说：“这是报应啊，如果好好读书，做个国家人员，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小弟很惭愧，一句话也不说。

年11月1日，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就像下在我的心上。娘躺在床上喘气，脉搏跳动微弱。她拉着俊峰的手，一字一字地说：“小伙啊，我要走了，以后再也不啰嗦了，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厂没办好……船小经不起浪，不能……一条路走到黑啊！”娘歇了一会儿，咳嗽了两下，又用力睁开那浑浊的双眼，“你要稳重；不能……狂；要用心，不能……浮啊！”小弟一边抽泣，一边点头。我的心都碎了，捂着娘渐渐失去体温的手。二弟说：“放心吧，我的娘，俊峰很懂事，也很努力，如果他有难处，还有我和哥……”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挂着泪滴，带着笑容走了。小弟哭得死去活来，说：“娘临死都牵挂着我，是我没出息啊！”

我们跪在娘的灵柩前，烧着纸箔，默默追思，泪洒千行！

现在，小弟的厂已经转让了，我到民办学校打了几年工，和弟妹们一起帮助俊峰还清了贷款。小弟现在又重新搞起了建筑，他正牢记娘的叮嘱，用智慧和汗水去开创新的生活！

放心吧，我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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