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探险系列之三眼睛

2017-3-25 来源:本站原创 浏览次数:

眼睛:视觉的复兴by加文.弗朗西斯王生宝译

我想,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事情,

最不重要的就是双目失明。

乔治.路易斯.鲍尔吉斯摘引自詹姆斯.乔伊斯

我在爱丁堡的办公室窗户很大,面向朝东。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自然光下给病人看眼睛,唯一的例外是有病人抱怨他们的视力下降,我才使用检眼镜。这时,要拉上窗帘,在黑暗中盲行,伸出手去在椅子背后摸到病人。检眼镜上有一个小孔可射出光线。我戴上检眼镜,然后将小孔放在离病人眼睛几毫米处进行检查。没有任何体检比这更亲热的了,我的脸时不时会挨到病人的脸上。出于礼貌,双方通常都会临时屏住呼吸。

视网膜借助晶状体这个中介观察另一个视网膜,将另一个人的眼睛内部结构清晰地展现在自己的眼睛里,还真是一个令人心神不定的经历,也可能会使人不知所措:沿着光轴向下看,就像带着眼镜在黑暗中仰望星空。如果中心视网膜静脉阻塞,其结果是眼睛充血。正如教科书中描述的那样,像“雨后的晚霞”。我有时会看到因糖尿病引发的视网膜白点,使人想到气体的积云现象。高血压病人的视网膜动脉上有银色的支细光线,就像分叉而又长短不齐的闪电。当我第一次看到病人眼球的穹窿现象时,我想到了中世纪的天空图画,像一只倒扣的碗。

古希腊人认为,人有视觉是因为眼中有神火,晶状体就是将光线传送到世界的传送器。眼睛对火光的眨眼反应,似乎证实了两千五百年前希腊诗人和哲学家艾姆培多克尔斯主张的这个理论。他用一种算是隐喻的比喻方式,把眼睛比作太阳和月亮。他写到:“正如一个人走向前去,准备点燃一束正在燃烧的火焰时…,原始之火早已隐藏在他圆形的眼球里。”

两百年以后,持同样观点的柏拉图开始对该理论产生怀疑,尽管亚里士多德相信,无论在天空还是在大地上唯有光才会遵守同样的规律。柏拉图认为,如果说,是我们的眼睛本身用光遮掩了这个世界,为什么我们在黑暗中也看不到东西?十三世纪,英国哲学家罗格.培根抛出了一个两面下注的说法:灵魂出窍把我们的环境映衬得更高尚,而环境又将其本身反影射回我们的眼睛。

到十七世纪,古老的透视方法开始退出。天文学家们开始注意用凝视眼睛以进一步了解天上的星星,他们的职业就是揭示和了解光的含义。灵通主义天文学家约翰.凯普勒是描写世界形象如何被颠倒映衬出来而又反射回视网膜的第一人。当伊萨卡.牛顿在研究行星围绕太阳运转时,他做了一个具有戏剧性的实验来检测他的视力。他把一根长而鈍的针从眼眶骨头和眼球之间的空隙插进自己的眼眶。他描述了如何用转动针来扭曲他的视觉。在牛顿身上,对光的了解没有取得很大的进展。直到二十世纪,定量理论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又开始改变我们对光是如何运行的理解。

如果坐在阳光下读书,进入我们视网膜的光子也仅仅是八分半钟前在太阳中心因核聚变产生的,五分钟前它们飞速穿过水星轨道,两分钟前它们越过金星,那些未被地球拦截的光子大约在四分钟左右前驶过火星,约一个小时到达土星。在穿越空间的旅行之后,但时间没有发生变化(因为,如爱因斯坦所言,如光速般的速度运行会使时间静止)。太阳的白色光线把世界展现给我们,而又使其光彩四射。阳光通过角膜和眼睛的晶状体,跌跌撞撞地降落在安全的视网膜上,其冲撞的能量使网膜内的蛋白质发生变形,开始出现连锁反应。如果蛋白质出现扭曲的程度够大,连锁反应会引起单视网膜神经冲动,会有一点刺眼的感觉。

用嘴我们可以品尝味道,用手可以触摸东西,用嗅觉可闻到几百米以内的气味,用耳朵可以听到十几公里以外的声音,但我们只能通过视觉才能与太阳和星星交流。

乔治.路易斯.鲍尔吉斯的书《想象的生物》第一次出版是在作者去世于“慢性黄昏”失明症的两年后。他自出生就遭受白内障和视网膜脱落病症的痛苦。我用检眼镜都看不到他的眼睛里边去。他的视网膜穹窿在萎缩,白内障在眼球上形成的阴影使视力完全模糊。

《想象的生物》留了一整页篇幅论述“球形体动物”。鲍尔吉斯认为,最伟大的球形体动物是地球自己,它被认为是一个生命体。就连名声显赫而观点各异的思想家们,如柏拉图、GiordanoBrno和凯普勒本人都这么认为。鲍尔吉斯引用了凯普勒地球视觉的论述,正如一个巨大的眼球,“像鲸一样呼吸,在睡着和醒来的状态间发生变化,激起大海的潮流。”他把球体描述成最简单、最美丽、最和谐的形体,因为它表面上的任何一点都与中心是等距离。失明给鲍尔吉斯造成的忧伤飞瞬即逝。他指出,地球的圆体形状昭示着人类的眼睛---“人体中最尊贵的器官”----我们的眼睛本身就是袖珍的天体。

教我眼科学课程的是一位很有才华但名字很蹩脚的外科医生,他叫赫克特尔.查乌拉。他高兴的指出,尽管眼科专家称眼珠为“球体”,但它实际上形状并不像行星,更像是一个很深的白兰地酒杯。其基干,即视觉神经深深根植于大脑凹进的黑暗处,同时,碗形的勺状体在感光神经纤维---视网膜的作用下被镀上一层银光。在查乌拉的讲义里,晶状体、虹膜、角膜像一顶帽子扣在杯子上。

对多数职业医生来讲,眼科学好像是被裹在炼金术里的秘密,而查乌拉告诉我们如何用清晰而少废话的语言来检查眼睛。“对眼科的认识,现在趋向于既神秘又像是一天申请滴四次眼药水。”他说,”眼睛闭上是最快乐的,但使用的时候还必须睁开。”像牛顿或凯普勒一样,他用了天文学的隐喻来解释眼睛的功能:“来自无限极的平行光线,很轻松地聚焦到斑疹上,就像一个放大镜将阳光聚焦,来点燃纸片一样。”测试眼眶前部的深度,他建议执行“隐蔽测试”:用手电筒照眼睛的侧面,使虹膜显露出凸面,如同月亮的弦月状态,是因太阳横线照射而凸显出来。

鲍尔吉斯继承了他母亲的财富和显贵而敏锐的洞察力,但他对文学的酷爱和失明来自他父亲和父亲般的祖母。眼科专家坚持认为失明是鲍尔吉斯家族的遗传,但眼睛由于内在液体的压力下,青光眼病理现象的增加似乎显示出有超过白内障的可能。鲍尔吉斯写到,莎士比亚没有精确地把失明世界描述成黑暗:他的视觉模糊不是来自黑暗,而是被翻滚不定的绿光薄雾而笼罩。他很欣赏弥尔顿的超凡机智。弥尔顿因写作反抗君主主义的小册子而毁了自己的眼睛,他的《世界黑暗而宽广》表达了他对生活的信念:失明者必须伸开双臂摸索前行。鲍尔吉斯也用弥尔顿作诗的方式证明:“一次只能读四十或五十音节”---深深地根植于他的记忆中,之后鲍尔吉斯也必须那样做,并讲给来访者听。真是一个痛苦的讽刺。就是在上任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那年,鲍尔吉斯失明了。他发现自己漫游在百万书的迷宫中,但又无法阅读。

从鲍尔吉斯的照片中,可以明显地看到他的斜视症状,好像一只眼睛看世界,另一只在见证发生在万里星空的事件。随着他的视力的减退,他的眼睛也以不同的比率在失去对颜色的辨别力。首先是红色,而最令人痛心的是,在他的散文里,他用他所熟悉的语言列出了一连串“红色”的名字:scharlach,scarlet,ecarlata,ecarlate。蓝绿色混淆不清,黄色还算对他“忠诚”,金黄颜色总是萦绕在他的梦魇中。在参观了帕勒尔茅动物园的老虎半个世纪之后,他写了一本诗集叫《老虎之金色》,为他失去视觉而悲伤,但他的作品也表明了他已经对失明习以为常了。在“盲人”诗作中,他是这样释义弥尔顿的:“我反复地说我失去的,只是事物最无用的表象。”

鲍尔吉斯失明没能将他压垮。尽管经历了失去视觉的痛苦,但他却狂热地陷入了他所描述的:“文学:超越一个人的生活,乃至几代人”---英语文学。他是在失明之后才开始研究英语语言的两个根源:盎格鲁.撒克逊语和古代斯堪的纳维亚语。他将学生聚集到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国家图书馆的办公室里,给他们阅读另一个大陆的文学作品的经典段落:贝尔武夫、迈尔顿之战、埃德斯散文、Volsunga萨迦传说。他给学生写了一句话:“每个单词都是我们挖掘的一种护身符,我们都快醉了。”就像星座一样,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看见。失明的夜幕缓缓降临时他才逐渐清醒地认识到,文学是多么需要他去精心探索啊。

我有一位医学院的学生,他试图鼓励我从事眼科专家职业。他自己也不是眼科医生。他的职业是治疗小孩的癌症。他告诉我说,尽管经过化疗、放疗,他的病人的存活率还是低于50%。他有同情心,很能干,尽职而热心,但是每当有孩子去世时,他们的父母总是要埋怨某些人,他总是那个被起诉者,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有一次在他的办公室,他一边对我说,一边还看着另一份起诉书:“人们悲痛欲绝。现在关于你的职业…,你想没想过眼科?”我注视着他的表情,他把那封信扔到一边,露出疲倦之色,瞬时脸上又尽显喜色,兴高采烈地说:“想象一下,真是太好了,给你病人一份重见光明的礼物。”许多眼科医生每周都要花一定时间去除白内障,让病人恢复视力。他继续说:“想一想,他们是多么得感恩不尽啊!”

“白内障”这个单词来自希腊语kataraktes,意思是“瀑布”或“城堡的吊门”---降落下来遮蔽视觉的障碍物。白内障是晶状体浑浊化而逐渐产生的,用手术方法治疗已有二千年的历史。剥离角膜和晶体状遮蔽物移位所使用的器械及方法都是由印度、中国和希腊的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发现的。晶体状遮蔽物移位只能恢复部分模糊不清的视力,但在十七世纪,这种移位手术在西方已经相当普遍。年,一位叫圣.耶维斯的法国人,勉强将白内障全部去除,而不是将其移位到眼球更深的地方。现在众所周知,白内障手术只是做一些细小的修正就可以了。

白内障手术曾经需要病人方面的极度自我控制。就是说,在剧烈而钻心的疼痛的手术时,病人还必须保持头和眼睛的稳定,以便眼球被准确地切开并将晶状体挖出来。现在有了点滴麻醉,没必要再使用麻醉剂。去看一位同事做白内障手术时,我看见病人安逸地躺在那儿,看着房顶的灯光,好像凝视天空的星星。“您在看什么呢?”她在准备接受眼科手术时我问她。“在看图案,”她说,“就是移动的灯光和灯影,非常漂亮。”

病人的眼睛被点滴麻醉之后,我的同事用一个小型的圆形金属弹簧夹将她的眼皮分开。眼科医生必须是最心灵手巧的外科医生,如果手抖是不能做像晶状体这样精细的手术的。一把精细微型手术刀,形状像小泥铲,只有几毫米宽。顺角膜切进去,然后角膜与晶状体之间的空隙充满了合成胶状物以维持其压力。为了便于白内障去除手术,沿着角膜边缘再另切一个刀口。然后,晶状体乳化器插入第一个切口,以每秒钟四万次的速度喷出/吸入液体。液体的振动破环了白内障的城‘堡吊门’,同时又吸走了‘吊门’的残片瓦砾。微小的皮质残留也因真空效果被清理干净。此刻,眼睛失去了晶状体,与此同时,医生在准备晶状体置换手术。

人造晶状体是根据病人的处方定制的。他们醒来的时候不单是恢复视力,可能还需要戴上眼镜。晶状体是用很薄的可屈伸的硅酮或丙烯酸制作而成,用微型支架撑住放置在虹膜后面,代替了缝合。医生将新制作的晶状体像披萨一样对折,从一个切口放进去,到位以后松开镊子,支架便会弹开。白内障被清除,新的晶状体就位。整个过程约六到七分钟。切口是微创,不需要缝合。

对鲍尔吉斯来说,视力是短暂的恩赐。他心里明白,总有一天视力会失去。当那天来临,他会心安理得地投入文学创作。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如果他的视力恢复了,他将如何客观地给我们描述这个变化。

我常常问我的病人,白内障去除后,视力恢复,您有什么感觉:‘太好了!’,‘妙极了!’,‘不可置信!’,他们经常说,“彩色还是那么美丽!”。为了了解更多,我看了约翰.伯格有关该命题的书。他是年做的白内障手术。

伯格一生都在思考视觉的问题。这是他躺在草地上仰看一棵树的一段描述,这篇散文在年发表,当时他三十四岁。“树叶的轮廓形状只逗留了片刻便逐渐消失,影印在你的视网膜上,但现在呈深红色,是最深的那种视紫质颜色。当你重新睁开眼睛时,光线灿烂夺目,给你一种被波浪冲击的感觉。”下边是摘自他年出版的《论凝视》散文集中的一段:”空旷的田野,抚摸着绿色,小草依旧矮小鲜嫩,映衬着一片蓝色的天空,黄颜色的点缀更增加了绿色的纯洁。这是世界表面蕴含的基本色调。”年,他与其他四位SvenBlomberg,ChrisFox,MichaelDibb,RichardHollis合作,出版了一本新书,是文学与艺术的超级融合,《视觉之路》。伯格的目的是挑战他的读者对我们周围形象的洞察力,是一项重新定义艺术批判的原创性作品。

我手头有一本伯格关于‘白内障‘的书,背面有威廉.布莱克的名言:“如果感知的大门被清除,世上万物对人类而言都是回归本原,到无极限。”。作者在手术之后,他所注意到的变化之一就是一切都感到新鲜,是上帝赋予世界的‘第一’性,似乎世界万物都因盈盈露珠而闪亮。其二是多么美丽的蓝色啊!还有其他好多颜色,如紫红色、灰色、绿色,---至此,蓝色因晶状体的不透明而使其偏离原色调,现在,是蓝色恢复了他的视觉距离。“好像天空记起了它与地球的其他颜色约会的时间”,正如一公里被延长了,一厘米也是同样的道理。他感觉到,正如一条鱼安然地沉浸在水中一样,人类同样沉浸在阳光里。他把白内障比作健忘,去除白内障就是一种视觉“复兴”,将他带回到孩提时代就已经注册了得最初的彩色世界里。他觉得白色更纯洁,黑色更凝重,它们的基本特质在阳光的洗礼中得到重生。

在伯格的散文里,文字并配有土耳其插图画家SelcukDemirel的插图。在最后一页的插图里,一对恋人彼此依肩揽颈而立,仰望夜空,个高一点的还在指点星际。而他们的头画得像眼球,悬在他们头顶的天体---发光的太阳和星星,变成了同样的机体也在接受光线,就像鲍尔吉斯所述的伟大的球体,他们俯瞰地球上的人类,仰望深邃的太空,乃至投入到我们还在探索的无限的文学之中。

一年春天,约翰.伯格邀我去法国他家做客,我写信问起他年代写的一本书,《一位幸运的男人---一位乡村医生的故事》,这是他对视觉有独特透视感的一本书。我们见面时,总会谈到阳光、黑暗、失明和视觉,以及鲍尔吉斯是如何诠释失明给他带来自由的同时又使他有囚禁之感。

《这里是我们见面的地方》这本书里,他讲述了一个故事,描写了他去日内瓦鲍尔吉斯墓地祭拜的经历。鲍尔吉斯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他父亲带到了日内瓦,他父亲是因那个城市的眼科医生慕名而来。年,战争蔓延整个欧洲,鲍尔吉斯家庭被困。年轻的鲍尔吉斯逐渐长大并喜欢上了日内瓦。根据伯格的故事叙述,在那儿,他在一个妓女身上失去了童贞(他怀疑他父亲也是她的另一个客户)。年,他回到该城市并在那里去世。那次他最后的旅伴是玛丽娅.科德玛,他的老婆,也是挽着他的胳膊帮他盲游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国家图书馆的年轻女人之一。

伯格去祭拜的墓碑是由科德玛选定的。上边深深地蚀刻了一行盎格鲁.撒克逊的诗“迈尔顿之战”和“AndNeForhtedonNa”---不要害怕。正文弯弯曲曲地刻在一个浮雕下端,这个浮雕来自林迪斯芳岛墓碑,是古代斯堪的纳维亚骑士从海上带来的。在浮雕背面,是一行古代斯堪的纳维亚语,出自Volsunga传说,是一对恋人最喜欢的传说之一。这对恋人合作将传说翻译出来:“他拿起格莱美大刀,将其赤裸裸地放在他们之间”。

伯格发现,墓碑旁不只有祭拜的鲜花,还有植物放在柳编筐子里。他认出来了,那个筐子叫常青盒。他在书中解释到:”在HauteSavoie村子里,人们将这种植物带叶子的小枝浸入圣水中,然后将圣水洒在躺在床上的尸体上,表示对已故的所爱之人最后的祈祷。

祭拜之后,他发现墓碑旁边已经没有鲜花和植物了,取而代之,他吟咏了鲍尔吉斯的一首诗:

噢,无尽的玫瑰,可亲无限,

主啊,会将其展现在我死去的眼前。

鲍尔吉斯懂得光明和黑暗,失明和视觉。除了视觉以外,仍然有更多方法可认知无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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